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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篇文章引用自此
幸運草(二)
「阿徹,你好乖喔,爸爸最愛你了。」
從我懂事,開始知道什麼叫做【爸爸】的時候,爸爸就已經不常在我身邊了。爸
爸通常只在晚上九點後出現,有時候一個月只出現一次,有時候一個禮拜就會出
現一次。我一直以為所有人的爸爸都跟我的爸爸一樣一個月只會出現一次,然後
他會摸著我的頭說阿徹,你好乖喔,爸爸最愛你了。我也是,那時候的我天天期
待爸爸的出現、期待爸爸帶新的玩具給我玩、在我的床邊念故事給我聽。

當我上了小學,要寫一篇關於爸爸的作文,「我的爸爸,雖然一個月只會回來一
次,可是還是我最愛的爸爸。」當我在班上朗讀這篇文章的時候,全班的同學都
竊笑了起來。台上的老師用著既尷尬又帶點憐憫的眼神看著我,直到那個時候我
才知道自己所擁有的爸爸,根本不是什麼爸爸,我因為這個爸爸而被嘲笑。
但,只要爸爸是最愛我的,那就夠了。我相信爸爸。

我還記得那一天,我拿著那篇作文給媽媽看「媽,為什麼他們要笑爸爸只回來家
裡一次。」當媽聽到我這麼問時,突然甩了我一個耳光。才小學一年級的我簡直
是嚇傻了,我開始豪淘大哭了起來。媽媽也掉下了一滴又一滴的淚水,媽看著我,
雙手放在我的肩上說「阿徹,不要再把家裡的事告訴別人了,知道嗎?」
「為什麼不行?」我哭著喊道。
「阿徹,要聽話!知道嗎?」
「我不知道!!為什麼不行!!」我邊喊邊大聲哭著,我不懂,為什麼我不能把
我最心愛的家人的事分享給我的朋友聽?

有的時候爸爸會拿錢給媽媽,但是媽媽就是不肯收。家裡的收入就只有媽媽在外
面打臨時工微薄的收入,所以這個算是只有我跟媽媽的家裡面也不能算是富有
吧。可是爸爸總是買很多昂貴的玩具、衣服給我。我猜想,爸爸可能是個有錢人。
但為什麼媽媽不肯收爸爸的錢?我們不是一家人嗎?

小學六年級,我終於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我想要知道這個神奇的爸爸其他時
間都是在哪裡?做些什麼樣的事情?我趁著爸爸一次要從家裡在出去的時候,偷
偷跟了出去。爸爸走了幾公尺的路,到了一個大型停車場,爸爸走進一台黑色的
轎車,那台車看起來很貴。我知道爸爸要開車走掉,所以趕緊離開停車場,招了
一台計程車。雖然計程車並不便宜,但是我還是要一探父親的底細。

大概開了二十分鐘的路,爸爸的車駛進一棟白色的別墅。爸爸將車子停在車庫
裡,一個看起來跟我差不多大的男孩子從別墅裡走出來。
「爸!」他叫著。
而我,卻也慌了。什麼爸?那個男生是誰?他憑什麼叫我最尊敬的爸爸叫爸?
爸爸笑了,他摸摸那個男孩的頭,露出和面對我時一樣的神情。
「爸,陪我打籃球好不好?」
「好啊!阿勇!」
我猜,阿勇是那個男孩的名字。爸爸搭著阿勇的肩膀,兩人一起走進了別墅裡。
爸爸他外遇,還生了私生子嗎?不,我又不是笨蛋。依照爸爸一個月只回來家裡
一次這樣的情形,還有媽一直不肯提爸的事這件事來看…我,才是那個私生子。
原來爸爸最愛人不是我。

「阿徹,你好乖喔,爸爸最愛你了。」
我想起了爸爸每次回來都會對我說的話,一股強烈的恨意由然而生,雖然沒有把
心裡面的話給喊出來,但是我狠狠地瞪著他。那是憎恨、難過、寂寞的痛處,我
一輩子也忘不了。


我邊哭邊走回家,雖然這條回家的路很長,可是我已經沒有思緒再去想怎麼坐公
車了。我只知道要往前走、往前走。我走得很累,終於看見前方我們家的房子,
還有著急的媽媽在家門口。
「阿徹!!你是跑到哪裡去了!!」媽媽看見我馬上飛奔了過來。她像往常一樣
把雙手放在我的肩上,我啜泣著,瞪著眼前這個騙了我十年的媽媽。
「阿徹?」
「不要叫我這個名字!」我甩開母親放在我肩上的手,向後退了幾步。
「阿徹?你發生什麼事了?快告訴媽媽呀!你怎麼了?」
「不要叫我這個名字!這是那個騙子取得名字!!我不要這個名字!!媽!為
什麼,為什麼妳不老實告訴我!我是爸的私生子!你是爸的小老婆!」
「啪」一個強烈的痲痺感在我的左臉頰上,媽媽又像小時候我把家裡的事告訴別
人時一樣,甩了我一個耳光。
「為什麼打我!!嗚,妳就只會打我!為什麼不告訴我!」
「阿徹!」媽哭喊著,「媽不是什麼你爸的小老婆,我從來沒拿過你爸任何一毛
錢!阿徹,你是你爸真正的孩子!所以你叫中原,你左手上的胎記,就是最好的
證明呀!媽媽…媽媽只是想要讓你有一個真正的爸爸。」
「我不需要一個騙子來當我爸!」我哭喊著,轉身往家的反方向跑走。媽媽在我
身後追趕著,她大叫我的名字,我假裝沒聽到繼續跑。
跑過一個又一個的紅綠燈,我也不知道媽媽是不是有追過來。但,當我注意到的
時候,媽已經被一台紅色的轎車給撞倒了。
尖叫、驚恐、鮮血、淚水、絕望。

「媽!」我奔向媽,握著她顫抖的手。
「阿徹,媽對不起你。媽當時沒有拒絕你父親,才生下了你。但是媽跟你爸是真
的相愛的,阿徹,你是神賜給我的禮物,不管怎樣,你都是我最愛的阿徹呀。」
「媽!」
我哭叫道,救護車已經來了,他們將我帶開,把媽媽放到擔架上去。我也坐上救
護車跟媽媽一起到醫院。

但是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
「阿徹,媽媽對不起你。」
不要,不要再叫我這個名字了!

「翔生?翔生!你有沒有在聽呀?」阿勇在翔生的眼前揮了揮手,翔生驚醒,看
著旁邊的阿勇。
「嗯?你說什麼?」翔生動起手上的筷子,把自己早上煎焦的章魚香腸硬吞進肚
子裡去。
「我爸說要把公司給那個阿徹」
「是因為阿勇的手臂上是三片葉的幸運草嗎?」
「翔生~你真是我的好朋友耶。我也是那麼想的。我爸既然一開始就決定好了的
話,幹麻還管我那麼多。可是…為了媽,我不能把公司給那個什麼阿徹的。」
翔生靜靜地看著阿勇,再夾了一塊章魚香腸到嘴裡。翔生心裡有一種難掩的興
奮,可是他不能在阿勇的面前表現出來。

「對了,阿勇,班上文化祭用的布幕在體育館,下一節課前要把它搬過來教室。
我因為等一下要去找老師,你可以幫我把它搬過來嗎?」翔生道。
「嗯,好呀。」
阿勇收拾桌上的便當,就走出教室了。

當阿勇到了體育館,他很快發現在腳落的布幕。阿勇不假思索的抱起布幕走回教
室。鐘聲這個時候也響起了,同學們已經把桌椅給排好,準備要把大型布幕放在
教室的地板上繼續完成。

阿勇把布幕放在地上,一個人奮力的攤開。在攤開的一瞬間,所有人都愣住了。
那塊布幕的正中央有一道像是被美工刀劃開的傷痕。
「阿勇,這是怎麼回事?」
阿勇把布幕放回地上,他也愣住了。「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這時候翔生從前門走進教室,他也看到了那道劃痕。不知道是班上的誰,居然把
錯怪在拿布幕過來的阿勇身上。
「這是你負責拿過來的吧?為什麼會變這樣?你該不會是想害我們班文化祭辦
不成吧?」
「怎麼會這樣?怎麼辦?文化祭還有兩天就要到了,那麼大一個痕跡,我們怎麼
可能補得回來呀!」
「怎麼辦?」
「是誰這麼過份呀?」
「真的是阿勇嗎?」
班上開始吵雜起來,阿勇只是面無表情的看著那道痕跡。不知道為什麼他突然想
起了阿徹,雖然他沒有看過阿徹,可是他卻想起了阿徹的臉。

「你們說夠了沒有?與其這樣吵鬧,還不如趕快修補吧!」一旁的翔生對班上的
人大吼道。然後就向自己的位置,拿了一包縫線包出來,就坐到布幕上,開始穿
針,他是想要把布幕給縫起來吧。

「怎麼大一個痕跡怎麼可能縫得完嘛!他是白癡嗎?」
「翔生怎麼那麼傻呀?」

阿勇看著正向布幕縫上第一針的翔生,阿勇也走了過去在翔生身旁坐了下來。他
拿起翔生的縫線包,默默地也開始穿針。班上的人看到這一幕,都安靜了下來。
這時,星野多佳子也走到那兩人身邊,她坐了下來,拿出自己的縫線包。
「還不快幫忙」星野多佳子對班上的人道。大家才開始找縫線包,開始修補這一
道大傷痕。

那天放學,星野多佳子跟阿勇一起走到學校附近的車站。
「我沒想到中原勇同學是一個這麼懂事的人耶。」星野多佳子輕聲說道,還微微
地笑了兩聲。
「懂事的不是我,是翔生。翔生真的是一個很可靠的朋友耶」
星野多佳子閃著一雙亮黑的眼睛,她有點難受,可是她不能告訴身旁的阿勇。
「不,中原勇同學才是懂事。當大家把錯怪在你身上的時候,你居然沒有當場發
火,我一直以為你是一個會亂發火的人…」她道。
「喂喂喂,星野多佳子,妳到底把我當成什麼了呀?上次是不記得我的名字,這
一次是以為我愛發火是嗎?」
「所以說,我不是已經在第一時間幫你跟翔生了嗎?」她呵呵地又笑了出來。
中野多佳子的笑聲很輕飄,但聽起來很悅耳,阿勇也笑了出來,他看著身邊的星
野多佳子,開始對她產生了一點點的興趣。

在走到學校附近的車站,那裡有一個公共的籃球場。阿勇跟星野多佳子走到那裡
的時候,阿勇不禁多看了籃球場幾眼。
「中原勇同學很愛打籃球對吧?為什麼不加入籃球隊」
「想加入也加入不了。」
「為什麼?」
「因為我是三片葉的幸運草呀」阿勇邊說,邊看向身旁嬌小的星野多佳子。多佳
子抬著頭望著他。
「三片葉?你是說你手臂上的胎記嗎?」
「嗯」
「那又不能代表什麼,那不過是一個胎記。如果你一直覺得你有這個胎記會礙到
你,那麼這個胎記就真的會礙到你。」
阿勇有點驚訝,因為他從來沒有那麼想過。也許是小時候,那些親戚老是在他耳
邊細語說阿勇是一個三片葉的孩子,所以什麼事都做不成,就像三片葉的幸運
草,就不稱之為幸運草一樣。他也不是中原家的人,他什麼都不是。
所以在不知不覺間,阿勇也覺得擁有三片葉幸運草的自己很沒用,什麼事都做不了。
即使是自己最愛的事情,他也很快就放棄了。

「雖然是三片葉,但是中原勇就是中原勇呀,是誰都不能取代的」
「連中原徹也不能取代我嗎?」阿勇道。
「他是誰?」
「我爸的私生子,他是真正的四片葉。所以我爸才要把公司讓給他。我爸呀,他
明明就是這樣想,卻還一直拿我成績不好來當不讓我繼承公司的藉口呢~」阿勇
故意說得像不以為意,可是他想起了自己的母親,他覺得自己的心並不想口頭上說得那樣不在意。
「不是那樣吧?」星野多佳子停下了腳步。阿勇回頭看著他。
「我想,也許中原勇同學的成績變好,中原勇同學的爸爸就不會把公司讓給
那個私生子了吧。」
「是這樣嗎?」
「你爸一定是真的很希望你能用功一點。」
「反正我爸已經決定把公司給那個阿徹了。」
「你不試試看怎麼知道?我可以教你呀,功課。」星野說,眼光中閃出了點光茫,
阿勇看不出星野是不是在開玩笑,他笑開了,他總覺得面對意志堅決的星野,好
像什麼事也無法拒絕她。

那是在父親告訴阿勇要把公司讓給阿徹之後的第二十個夜晚,星野多佳子跟阿勇
之間似乎開始有了一點能夠溝通的話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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